他向来是以为,两个人若是两三年不见面,便是此生再难相遇了。毕竟,世界这么大,人心这么浮躁,若是离开,谁知道它会飘向何方呢?
“金哲,我找了你八年……”
电话挂断之前,对面妹纸的声音低哑深沉,思念、庆幸还有那一缕淡淡的欣喜,都被转化为电信号传了过来。
金哲怔愣半晌,电脑页面之上闪出对话框,那个乖乖笑着的伊莉雅的头像亮着橙色的光。页面之中,一片惨白,只有那句粉红色的字格外地显眼。那句话也无甚稀奇,只有两个字:“金哲……”
一瞬,他似乎又听见了那个不甚熟悉的声音,微微沙哑着,啜泣着:“金哲,我找了你八年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,将手放在键盘上,正想回复,却看对话框里又蹦出一条消息:“你还差我一幅画!!!”
对面,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女孩儿躺在寝室床上,看着手机屏幕,瘪着嘴眼泪不停地流着。金哲,我终于找到你了!终于找到了……
她找了他八年,虽然断断续续,但是从未停止。尤其是在他们刚刚分离那段时间,为了找他,她几乎跑遍了全校,只因为他曾经激动地对她说:“小桐子,你是不是报了一中?”
她惊讶地抬头,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呆:“是。”
他笑得更是开心:“我收到通知,如果这次我艺考过了,我们很可能就在同一个高中读书了!虽然可能不是在同一个校区。”
就因为他这句同校,她跑遍了Y市每一个角落,到处打听传说中的一中附属艺校,得到的答案却是:“一中附属艺校?有这么学校?一中也是省重中学,哪里有什么单独的艺术学校?”
那时,她才知道,这个人是消失了。之后便是连着八年,断断续续的寻找。经过多少次认错,才找到他这么个真人。
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,金哲一阵皱眉。连着三个叹号,你这是跟我有多大的血海深仇?不就是一幅画吗!还有……
“你到底谁啊?”他皱着眉头,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,“为一幅画,追了八年?”拜托,八年之前他还在上初中,根本就没有踏入画手这个行列好不好?
他拿什么来欠别人一幅画啊!
他正这样吐槽,扣扣头像一阵闪动。他将消息点开,却发现是许久不见的队长。他当初从职校毕业时,带着他一队出去实习的队长。
点开对话框,他却见队长发了一张图,是贴吧截图:“麻烦帮我找一个人!他似乎是你们学校的,名字叫做金哲。对的,就是缺了一颗门牙的那只!他差我一幅画。”
之后,又是一张截图——
“伊莉雅”小姐占层:“嗯,就是那个长得白白的,高高的,瘦瘦的,从H市来的金哲!”
层下队长回复:“哦,这个我知道,金哲嘛!我们11级的劳动委员,学生会副主席!”
缺了一颗门牙……
这已经是他高中毕业之前的事情了。小时候,因为调皮,他不小心摔倒地上,牙齿磕在桌角,断了一截。
老妈说,你这小子当时也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,分明牙口应该很好才对,怎么就那么一磕就掉了?
也是因为这颗断了一截的门牙,他后来被顾春纷称作“缺一门”。不过,这牙齿早在高三期末的时候已经补好了。可惜,当年大多数人都没瞧见过他完整无缺的风姿。
沉默半晌,他才将截图发给“伊莉雅”小姐,并且圈出队长头像说道:“这个人,不经过我同意就私自发布我的信息,实在可耻!”他实在不会安慰小姑娘,虽然猜到对面可能早已决堤,他所能采取的也只有转移注意力这一个办法。
虽然,只是将她的注意力,从找到他这件事上,转移到找他的帖子上。
人总是需要倾诉的。不管这八年,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,可是,毕竟已经找到了他,不是吗?他总希望别人能开心点。
“那个人是我。”她回复道,“就是那个发帖子的人。我是小桐子!高桐桐!”
他这边还在码字,便将消息闲置当处。虽然他还是能看见,此刻却不知该怎么回复。
高桐桐?小桐子?或许真是因为年代久远,他是真的突然之间,不知道是谁了。
八年之前,恰是初中吧?近些年常见的人脸一张张在脑中掠过,却并没有一张能够跟这个“小桐子”对得上。
或许,心里有事真的不适合写小说。他将手放在键盘上倒腾了很久,合心意的稿子却一个字都没有码出来。他揉了揉太阳穴,将对话框打开:“所以,说一说吧,你到底是谁?”他是真的不知道了。
仅凭声音,相隔八年,谁知道她是谁?若是顾春纷,他或许还能在一愣神之后,轻易地认出来。可毕竟不是她。
当时,不是很期待一起上高中吗?
高欣桐躺在床上,脸上泪痕半干,眼睛却依旧酸涩。我一直以为,如果找到你,你一定会很激动地告诉我,这八年,你跟我一样,很想我,很努力地在找我。原来不是……
想到这儿,她眼中又是一酸,两行泪沿着熟悉的轨迹倾泻而下。她迷蒙着眼,打出这行字:“高欣桐。就是以前跟你一起在Y市一中读书的那个高欣桐。”
哦,这样吗?原来是你啊!
不记得了。
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她,还是因为他真的稍稍有了些印象,他告诉她:“等等,高欣桐?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!你是当初我们班上那个呆萌妹吧?”
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?不过是个找一个突然消失的朋友找了八年的小姑娘,满怀怨愤地说着,我是如何艰难地找到你的。
“从同学那里问过你的PP,后来我加了。没有通过好友申请。”
“当时升高中,因为觉得往事实在不堪回首,就刷新重来。这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吧?”
“我问过他们,你的手机号。打过去,却说是停机。后来就一直停机了。”
“后来确实换过很多手机,工作需要。”
“你已经……工作了吗?”
“嗯。我现在还有事,晚点说?”他已经断更一天了,晚上还要加班,就算再重要的事儿也得挪后了说。
最后,她说:“金哲,谢谢你还记得我。”
他将近两天的稿子码完之后才看到这么一句话,瞬间有些无奈,又不知心头那一股悸动到底因为哪般。他向来是个不喜欢深思的人,当遇到有事想不通便习惯性地放开。
他退掉PP,关掉电脑,收拾之后出门。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加班的事。马上就要放年假了,为了早些回家,他必须做好准备。
至于那个八年后重逢的小孩子,待会儿想到办法再说吧!
高欣桐躺在床上,看着手机上毫无动静的对话框,双眉微颤,最终闭上双眼,将自己埋在被子里:金哲,你不是很期待我们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吗?为什么,竟然会忘了呢……
她侧躺在床上,把被子往上一提,半遮住脑袋,面朝灰白的石灰墙,沉默地流泪。
金哲,你知道吗?我一直在想,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模样,曾设想过许多你我的重逢。我以为我在茫茫人海之中寻你之时,你也会不计后果不论成败不辞辛劳地寻我。我们曾经那么要好。
现在只能成为相逢陌路的过客。
在我的印象之中,这不该是结局。
加班回来,已经是晚上23点。
洗漱之后,金哲坐在电脑前检查分镜,时不时看看画师群里小画手们的日常,回复一下画手或者朋友们的私聊。
突然,一个陌生的PP头像一阵闪动。他将对话框打开,却见是今天下午刚通话过的八年小姐,高欣桐。
随后,他反应不及之时,PP电话突然拨了过来。他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,那边,胖子将他的手机拿了起来,皱眉问道:“喂,金哲,接不?”
刚说完,他就看到通话页对面发来的消息“有急事”。既然是急事,那肯定得接起来啊!
他手指一动,便将电话接起了:“喂?”
“喂,那个……是金哲吗?”软萌软萌又略带羞怯的女声穿了过来,胖子顿时被惊得一动不动,瞪着眼睛看着同样惊讶看着他的金哲,不语。
雾草,金哲这小子居然在私下里勾/搭小妹妹吗?
而此时,金哲的想法却是,握草,你居然把这电话给接了!
接下来,该怎么办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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